【番外】画眉:有情郎,薄情汉

伊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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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阳宫,富丽堂皇依旧,可到底是不如咸阳宫气势磅礴辉煌的。

    画眉从华阳宫奔了出来,泪目瞥了一眼华阳宫: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她不过一个婢子而已,可夫人和太后待她都很好。比起自己那一穷二白的家,华阳宫的日子真的好过太多。

    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往日太后和夫人最是不会强迫人的,为何这次就逼着她去侍寝呢?尤其是夫人,夫人和她自小情同姐妹般的长大,莫非连她都看不出自己那点儿心思吗?

    画眉抹了把泪,她自来不是个擅哭的人,她的性子更像男儿,用于承担一切。

    亦步亦趋的远离了华阳宫,她听到华阳宫的人出来寻她的声音,她只微微跃上墙头树梢,躲避开众人的找寻。

    她不想回去,起码,此刻是不想回去的。

    华阳宫的仆从们渐渐远去,画眉从高处跳下来,情绪有些低落。

    她如同死尸般的,目光空洞游离在咸阳城街头。她不愿回家,怕家人看见自己伤心的模样;她更不敢回华阳宫,她怕她会自此对夫人起了芥蒂;咸阳宫就更莫说了,那是她此刻最畏惧的地方。咸阳,咸阳!这偌大的咸阳城,居然连画眉简单的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吗?

    画眉觉得有些许心酸,她想喝酒,可出来时身上什么都没带。

    飘荡了许久,不知怎的,竟游到了赵胥的外邸,赵胥养的儿子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在府邸中看书,颇为悠闲模样。画眉站在门口驻足了片刻,那孩子瞥见了画眉。

    “姊姊是否我爹的友人?”少年郎放下手中竹卷,颇为热情的出来迎接画眉。

    画眉僵了片刻,点点头,“你是不是唤作赵弩?”画眉依稀记得这个少年郎的名字。他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其实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和自己弟弟一般。

    赵弩乖巧的点点头,“姊姊好记性。不知姊姊前来可是寻我爹,我爹方才出去打酒去了,片刻就回。姊姊若不嫌弃,坐下等片刻可好?”

    画眉自点了点头,想想,似乎也只有此地如今还可容她好生休息会儿。“无知小子,论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姑姑了!”画眉戏谑道。

    赵弩忙不迭的欢喜唤了声姑姑,将画眉迎进了门,这小子跟着赵胥,规矩礼貌可是一样没落下的,边简单的和画眉唠嗑,边给画眉斟茶端了些小点心出来。画眉也有些饿,故而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赵弩先前一口一声姊姊的叫着,她此刻倒颇有些想自己弟弟了。她记得娘上回商量着让画眉最近两年多攒些银子,好给她弟弟物色一门好亲事,画眉欢喜得不得了,自己弟弟也终归要成家了。

    成家?成家!呵,亲事……

    画眉苦涩的笑了笑,抓着一大张饼一团塞入口中咽下,哽得几近喘不了气。好在赵弩端来茶水给画眉,这才么噎死。

    聊了约莫一刻钟,赵胥提着小酒从外头兜兜转转绕回来,见着画眉在,只惊呼道,“唉哟,我的小祖宗,你恁的在我这儿呢?你可知夫人为找你,都快把咸阳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了!”

    画眉冷笑一声,“我知道,故而还望公公不要透露才是。今日是我负气出门的,暂且还不想回去,便让我冷静会儿再回去罢。”

    赵胥叹息着,答应着好,让赵弩复又去提了两斤肉回来,简单做了两个小菜,招待画眉。

    酒气壮胆气,加之赵胥从来又不是个爱乱说话的人,画眉索性便将自己心思坦然了。她喝得面色微醺,狠狠一拍桌子道,“夫人往常待我总那么好,如何这回,偏偏就把我往绝路上逼呢?”

    “唉!到底是痴男怨女事。”赵胥凄然笑了几声,“只可惜我是个没有资格评论的,画眉姑娘,你这腔痴情与热血,我倒不能体味了。”

    二人相互苦笑着,对饮数坛后,方罢了。赵胥言说还需早些回宫,次日总归要伺候大王的,便欲早些回宫,只交待赵弩打扫了厢房让画眉住下。

    画眉强撑着醉颜起来,拉住赵胥,只道,“公公往日总行走在各色人物之中,想必对各处府邸都清楚得很,那,赵侍郎的家,想必亦难不倒公公罢?”

    赵胥微微有些讶异的看着画眉,连连叹道,“荒谬,简直……简直荒谬!”

    见着赵胥不甚乐意模样,画眉只将手上一只品相甚好的玉镯褪下,递给赵胥,“我知道公公办事的规矩,这儿,是绰绰有余的。”

    赵胥依旧无奈模样,脚步胶着,不愿动。

    画眉有些恼了,只眨眼的功夫,已然挑剑,直指赵胥面门,“画眉我自来不甘于接受现状,若非亲问了赵侍郎一回,我是不会死心的。公公素来和我家夫人交情不浅,连帮画眉这一点儿小忙也不愿意吗?”

    赵弩看着干着急,不知怎的方才还豪言对饮的二人此刻便剑拔弩张上了。

    赵胥颇有些生气的模样,但终归拉不下脸来与画眉闹翻,故而只是撑着黑脸与画眉对峙了片刻后,他颇有些无奈的叹息着,摆手将画眉的剑轻轻拨开。

    “罢罢罢!结果如何,却不是我能知的了。但愿,以吾之力,若得幸成就一双人,亦算积了阴德罢。”说着,赵胥唤道,“弩儿,去替我叫辆马车来。”

    不多时,天际渐染绯红,画眉乘了车,与赵胥再三谢过,往咸阳以北而去。

    赵胥只目送那马车渐行渐远,转角不见后,方连连叹道,“何苦?何苦!”便也收拾了东西,回咸阳宫去了。

    车马一路辗转,至赵无风家门口时,天色已然落了黑幕。

    画眉心跳得有些快,下了车马后,一直僵在门口,倒不知自己当如何自处了。正犹豫着自己该以何等方式进去与赵无风和其家人问候时,木门却吱悠悠碾开,赵无风端着一盆水往外泼出,恰恰泼在画眉脚边。

    见来人是画眉,赵无风表情一僵,颇有些不自然道,“画眉,你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画眉绽出浅浅一笑,将自己最憨态可掬的一面摆出,“怎的,我便不能来此吗?赵侍郎家,原来在这儿呢,我倒是头一次来。”

    赵无风家中传来一苍老女声问询来者,赵无风只答着,“友人。”再无旁的解释。

    画眉俏皮的看着眼前呆呆的赵无风,她很想轻佻些去勾住赵无风的肩,但到底忍住了。只有些羞涩模样,支支吾吾道,“怎的,来你家中做客,你也不欢迎我进去坐坐?”

    赵无风掖在水盆底下的手攥拳紧了紧,道,“夜幕已降,画眉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才是。寒舍地儿小,也没个正经坐的地方,也就不邀进去小憩了。”说着,赵无风转身回头放了水盆,跟家人打招呼说在门口片刻,稍后就回来。

    画眉有些失望,他这般行径,甚至连家门都不让她进去坐会儿,谈何再与他好好说话呢。他,莫非是厌恶自己的?画眉心情有些躁,可他没理由厌恶自己啊!

    赵无风放下东西后,从怀中摸出一方鹅黄色丝帕擦了擦手,从那稚嫩的绣花和新色的模样,便可断定是个女子绣的,定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擦完手,赵无风只作随意模样,却将方帕小心纳入怀中。

    画眉看着,不禁心上有一阵抽痛,赵无风问道,“这么晚来寻我有何事?”

    画眉垂着头,有些不敢看赵无风的眼,被赵无风陡然这么一问,她却失了分寸。她是来作甚的?她是不死心来问赵无风最后一些问题的。可她该从何处问起呢?难道直接问他:你是否愿意和我私奔?

    “夫人要让我为大王侍寝。”画眉落魄模样,惨兮兮说了这么一句,细若蚊蝇。

    赵无风的脸上波澜不惊,反还笑了笑,只道,“此乃善也。寻常媵侍可能还不得圣宠的机遇,你跟着夫人,得了此番际遇,倒也甚好。”

    画眉噙着泪,抬起头来,怒目而视赵无风,“赵无风!我之心意,你当真全然不知?”

    赵无风愣了愣,面部闪过一刹的难受。他怎会不知,他也很喜欢她啊!可到底,她是被大王看中的人,自己如若任性与大王争人,连累的怕不止是自己与画眉二人,更会连累二人族中罢?

    赵无风狠了狠心,只作无赖模样,嬉笑道,“知道什么?姑娘不会是瞧上了我这么个小小侍郎了罢?放着大秦的君主不爱,却倾慕起个小小侍郎来?姑娘这玩笑,似是开得有点儿大呀!”

    闻言,画眉的心早颤得不能自已,震怒之下,画眉挑剑直逼赵无风喉头,吼道,“赵无风,你若不喜欢我,大可跟我明说就是,不必如此来羞辱!”

    赵无风难受得恨不得向前一步,让画眉狠狠扎自己一剑才是。

    可他偏偏的还要装作无奈模样,“姑娘还是别闹了,快些回去罢,天色不早,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到底不安全。”

    闻言,画眉早已止不住沮丧,剑刃缓缓滑落下来,只仰天长啸着,“哈哈哈!我果真是妄自痴迷了一场!”说着,画眉将剑掷出,吼道,“便当我画眉这辈子瞎了眼!从此,我再不敢对你抱任何奢望。你且娶你的娇妻去,我权当从未与你相识!”

    说罢,画眉再禁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往夜色中奔逃而去。

    赵家门再次碾开来,一老妪从门中探出头,“风儿,这姑娘是哪家的?可是你心上人?你可莫辜负了两个姑娘的意啊……”

    赵无风无神的答着,老妪只碎碎念道,“天色渐晚,也不知那姑娘这么晚会否不安全。”

    闻言,赵无风再忍不住,只道,“娘,我去去就回。”他疾步追了上去,隐入夜色中。画眉在前行,他便一直跟在她后头。

    他看着她买醉一夜,然后买了一素色丝绢,绾成绢花别于鬓间,他只觉自己心悔得要滴血。

    可他到底,是回不了头的。远远守了她一夜,目送她回了华阳宫,他方失魂落魄回了家。

    家门口还躺着那柄精铜打造的轻剑,赵无风拾起,反复擦摩,收入箱底。

    赵无风苦笑着:他对画眉是有情的,可到底却薄情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