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出宫

;nbsp;风过水无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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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家子弟,肯苦读数年走科举一途的毕竟少数,更多的是靠着祖辈封荫,由相熟的官员举荐入仕。因无甚才干,倘若做的是文官,建树不会多,不过是熬天混日头,很难得到大的升迁;而武官升迁快,却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这些贪生怕死的纨绔公子哥断然不肯弃荣华富贵而投军。

    因此,既升迁快而又无生命危险的九门提督府便成了香饽饽,世家大族的家主们使尽了法子将人送进来,本该是肩负起保卫皇城的责任,他们却身着飞鱼服,腰佩宝剑,每日倾巢而出的在街上乱晃,活生生的变成了巡城的小吏。

    九门提督府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统领的位置,魏黎春志在必得,所以雷厉风行的下了一道懿旨,将金承业调往鸿胪寺,任鸿胪寺卿,主持操办各种典仪以及打理与番邦往来之事。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鸿胪寺卿须以国师马首是瞻,陌尘人虽懒散不喜参政,但身为国师,定是事事尽收眼底,倘若金承业闹过了头,她有理由相信他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空置出来的九门提督府统领位子由谁来做,魏黎春对此头疼了好几天,都没能寻出个合适的人选来,病中的寿王听闻此事,勉力上了一份折子,在折子中举荐了一个人,她不由得大喜,忙命人宣召此人入宫。

    大半天过去,前去传令的带刀护卫才回来,一脸无奈的禀报道:“末将整整跑了九条街,才在一个小酒馆里将人给找到,只是现下他烂醉如泥鼾声震天,若是强行押来进见,恐有辱娘娘凤颜……”

    魏黎春点头道:“知道了,下去歇着罢。”

    那带刀护卫恭敬的一抱拳,然后悄无声息的出去了,魏黎春坐到按桌前,又打开寿王的奏折,仔细看过一遍后,扶额颇为无奈。

    被举荐的这个人名唤史大安,十五岁上家乡闹水灾,父母皆亡,只他一个逃出来,为了能有口饭吃,这才投的军,然因他天生神力,又勇猛无匹,不过十数年时间,便从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兵,变成了统军三十万的忠勇将军,岳临柟两次远征高丽,都是由他伴驾。

    只是高丽人素来狡猾,又有百步穿杨的神射手,第二次交战时,不光寿王为救岳临柟小腿受伤,史大安左肩也挨了一箭,当时他只命人送寿王回营医治,自己却不肯鸣金收兵,一鼓作气的将仁川城拿下,待到全胜而归时,却是为时太晚,左半边胳膊已保不住。虽得了丰厚的赏赐,但却改变不了卸甲归田的命运。

    寿王在奏折中言明,并非大齐式微到已无人可用的地步,之所以举荐史大安,一来他战功赫赫,又出身贫寒,在民间素有“战神”的美誉,如今他身有残疾,若重新复用他,可帮魏黎春收拢民心;二来九门提督府着实有些不像话,正需要史大安这样军营出身的铁血将军来料理,方能真正训练出可以保卫京畿的良兵。

    至于魏黎春垂帘听政之事,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寿王只字未提,不过魏黎春却没有天真的以为他真会支持自己,要知道他是个为了兄弟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如今她是为了维护岳临柟的江山,倘若哪天她真有当皇帝的心思,恐怕第一个提刀冲上来砍自己的便是他。

    出神间,手中奏折冷不防的被黄婵拿走,她粗略的瞄了一眼,然后合上往桌上一丢,撇嘴道:“从前厉害又如何,如今只是个缺了只胳膊的酒鬼,寿王这赌注下的未免也太大了些,倘若差事被办砸了,丢的可是娘娘您的脸。”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黄婵的话不无道理,史大安卸甲归田也有些年头了,现在还能不能用犹未可知,前世时九门提督府派不上用场,这世断不能再出现同样的情况,虽是寿王举荐,她也得亲自看过才行。

    “昔有刘公三顾茅庐请诸葛先生出山,本宫不才,不敢自比先人,但礼贤下士总归没错。当然,倘若史大安真是良将的话。”魏黎春转头看向黄婵,吩咐道:“叫人备车,本宫午后要出宫,去史府。”

    *

    一辆简朴的马车,四个乔装过的带刀护卫,自崇文门悄然出了宫。崇文门外十分热闹,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浓浓的市井之气扑面而来。

    魏黎春十四岁入宫,在宫里待了十四年,也只是在生下太子的第二年回家省亲过一次,宫墙外的天空,已记不清是何模样,她不顾朱槿的反对,掀起车帘一角朝外望去,却不想映入眼帘的不是任何小商贩,而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程子玉。

    她怔楞了片刻,这才忙将车帘放下,倚回靠枕上,不多时程子玉的声音便隔着厚重的车帘传进来:“不知娘娘凤驾在此,惊扰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她淡淡道:“本就是微服出宫,何来惊扰之说?”

    “既然娘娘不怪罪,那臣就放心了。”程子玉轻笑,驱马前行几步,利落的跃下马背,殷勤道:“娘娘出宫想必有急事,不知臣能否有幸护送一程?”

    魏黎春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本宫自有侍卫护送,不敢劳烦程侍郎。”

    程子玉脸上笑容不变,不依不饶的说道:“臣晓得大内侍卫武功高强,只是市井之间鱼龙混杂,倘若贸然出手,恐会将娘娘身份暴露,惹来不必要的非议,而有臣伴驾左右,那便大不相同,若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臣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能将事情处理圆满。”

    魏黎春静默片刻,才应道:“既如此,那就有劳程侍郎了。”

    “能为娘娘效劳,是臣的荣幸。”程子玉问明车夫去向后,便翻身上马,疾驰几步越过马车,在前引路。

    京城内遍植桂树,八月未央,正是桂花飘香时节,满街香气弥漫,秋日暖阳透过车窗照进来,魏黎春坐在咯吱作响的马车里,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候天很蓝风很轻,十三岁的她陪母亲前往慈安寺上香,巧遇同样陪母亲来上香的程子玉,因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虽知不应该,她还是偷偷的看了几眼。

    他生的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墨发用支玉簪绾在脑后,身着雪白长袍,外罩天青色的斗篷,眼神温润,嘴角含笑,手执一炷香,静静的站在佛堂前,仿佛花房里怒放的君子兰,让人一见倾心,再难忘却。

    哪个少女不怀春,未来夫婿这般出色,她如何能不激动?整个下午双颊泛粉,直到回府后仍未能冷却下来,被同去的姐妹们取笑了好几次,虽面上佯装恼怒,心里却是如小兔乱撞一般,既羞涩又幸福,往后的日子,绣起嫁衣来也便更加卖力。

    但是她等到的不是花轿锣鼓凤冠霞帔,而是一纸退婚书。

    女子名节何等重要,不论缘由如何,但凡被退婚的,很难再有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求娶,魏黎春到底是魏家长房长女,不可能嫁入那些小门小户或者商贾之家,万般无奈之下,父亲才走了许多门路,让她能入宫选秀。

    确切的说,她之所以有现在的处境,全是拜程子玉所赐,想说不恨他都难,只是恨了许多年,慢慢的也就淡去了,况且他弃自己而另娶姨家表妹后,也没能落的好,新婚才刚三个月,表妹便因风寒过世了,之后许多年,他都没有续弦,甚至连屋里人都没有一个。

    兴许是良心发现,觉得亏欠了自己,自打他考中进士供职户部开始,便屡次托人送信进宫,表示愿意为她效犬马之劳,让她有事只管吩咐,信件魏黎春只拆阅过一封,其他的再收到便直接丢进了火盆。

    *

    马车轻微颠簸,魏黎春一下从旧梦中惊醒,朱槿递了杯参茶过来,关切道:“娘娘方才浑身一哆嗦,可是又梦魇着了?”

    魏黎春抿了口茶,笑道:“方才梦到了一些旧事。”

    所谓旧事,恐怕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朱槿没有多问,只拍了拍魏黎春的手背,安抚道:“好在都过去了,娘娘莫要胡思乱想了。”

    “恐怕还过不去呢。”魏黎春朝车窗外努了努嘴,哼笑道:“有人想还良心债,本宫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呢?”

    朱槿惊愕道:“娘娘……”

    “你这是什么表情?”魏黎春斜了朱槿一眼,好笑道:“程子玉是程国公最疼爱的小儿子,又是太后的内侄,本身又颇有才干,倘若本宫遂了他的愿,那必定是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是当年他害本宫颜面尽失,险些投缳自尽,如此这般便原谅了他,心中着实有些苦闷。”

    “奴婢知罪。”朱槿闻言得知自己误会了魏黎春,忙俯身告罪,并从旁劝道:“娘娘,凡事当以大局为重。”

    魏黎春无奈叹气道:“大局什么的,最讨厌了。”(无弹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