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良于行

白衣慕卿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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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树叶都泛黄,随风而落,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萧瑟,正如此刻众人的内心,狂风呼啸而后空余一股冰寒,默默的敛声屏息。

    乾熙帝看着不到自己大腿的贾赦,看着人睁着一对漆黑的眼睛,傻兮兮的看着他,就差没跟跳尾巴摇摆着问好不好。

    一时兴致上来,乾熙帝微俯身,深沉道:“朕若说不呢?”

    身穿冕服的帝王恍若一座大山压下来,贾赦瞬间迈着小腿向后一步,“不……不就不……不吃了,等以后再吃。反正……”贾赦小眼睛朝司徒文瞄去,他发现自从太子哥哥给他喂饭后,他吃什么都香香的。

    没有桂花糕也没事,有太子哥哥可以秀色可餐!

    于是,小胸膛一挺,奶声奶气着,“我错了,你可以罚我。”

    “朕瞧着你可不像认错的!”乾熙帝顺着贾赦的视线看了一眼他如珠如宝一般疼的尊贵无双的太子爷,据说自从贾赦一入宫,就万分的宠溺。

    贾赦之名,对他来说可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就这么个小东西--

    乾熙帝笑笑,没在说些什么,拍拍贾赦的脑袋朝戴权看了一眼,而后径直越过了贾赦,亲手扶起司徒文,又唤了司徒毅起来,而后对镇守京城的阁老大臣说几句鼓励话,便下旨大军进城。

    司徒文揉揉先前被扶起的手臂,嘴角无奈的露出一丝自嘲。

    今日的恩宠,来日回忆成殇。

    眼眸飘向入城的将领,久久的注视着马腹上缺了一条腿的贾源。

    因着他重生,有些事情,轨迹早已发生变化,太傅换了,战争结束了,贾政出生了,但是英雄迟暮,年老将亡还是没有变。

    心蓦地一沉,上一辈子,贾赦一个人躲在檐后红着眼的那一幕生生刺疼了他。手紧紧的攥起,司徒文下意识的寻找贾赦,却见贾赦身影已经消失在身边,顿时大骇不已。

    在一旁看司徒文失魂落魄的,司徒毅嘴角抽抽,指指戴权。

    戴权奉命把贾赦这胆大的熊孩子给交还给某望眼欲穿的祖父。

    “祖父~~”

    “小祖宗,可别叫,皇上不过让奴才带着您来看看骑马打仗的将军爷爷!”戴权半捂住贾赦的口,小声说道:“要是不听话,可就没的看了。”

    “可是祖父-”看见大半年没见面的贾源,贾赦自然眼圈一红掉金豆豆。

    司徒文刚迈出前脚,衣袖就被司徒毅给拽住,后者侧着身子,压低声音,用两人才听得到的话语,恶狠狠的警告着,“太子爷你的聪明才智都喂狗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司徒文闻言心中一叹,而后昂起脑袋,“聪明才智就是能把一切不合理的说得既合情又合理毫无破绽的让人跪下臣服。”说完,顿了顿,“不过,还是要谢大哥提醒了。”

    司徒毅:“……”

    乾熙帝看着哥俩在背后窃窃私语低谈的模样,想到自己祖母来信,莫名的也是有一些心疼,阿成是真的有些寂寞了。可是与老大交好,虽然兄友弟恭,但是却不是他所愿的,因为老大如今是庶长子,自古长子与嫡子之间龙争虎斗,他不得不防。为了避免将来刀剑相见,不如现在平平淡淡,没有相处的和睦情分,日后就不会忧伤。

    “阿成看你笑的这么开心,有什么乐事不成?”乾熙帝示意司徒文过来上帝撵。

    “父皇,”司徒文眼眸一闭收敛住眼底的阴鸷与伤痛,若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本就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活像个小狐狸一般,然后很孩子气的靠近乾熙帝,眨眨眼,唇角弯起,小声道:“阿父,阿成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看着司徒文难得露出的童真模样,愣了愣,才问,“什么?”

    “嗯……”司徒文余光瞥见红着眼的贾赦,嘴角的笑容不由加深一些,“父皇,儿臣想与您共骑一马!”

    “骑马?”

    “对啊!”答得斩钉截铁,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的。然后,司徒文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的眨眨眼,眸子一缩,怕被责罚一般,半垂下脑袋,“父皇您打了胜仗,儿子也与有荣焉,若是帝撵之中,怎么窥见百姓的爱戴之情?!”边说,边微仰起头语调激昂的说道。

    那似乎是用内而发,甚至还带有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乾熙帝一怔,原先听起大胆的建议而蹙起的眉头渐渐的松开,“就这样?”

    “还有,嗯……”像是在思索般,司徒文绞尽脑汁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们父子两……还有大哥,三个人共骑马,无形之中就可以渲染天家的和睦氛围,况且,那些乱臣贼子打着光复前朝说他们会爱民如子吗?我们就做给他们看,做给天下的百姓与士兵看!!父皇,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列兵,我们奔赴战场是为了保家护国,是因为了给妻儿营照良好的生存氛围,是为了千千万万与我一般的孩子能够幸福,是……”吱吱唔唔了许久,司徒文脸色一红,声音猛然压低了许久,“阿父,我……我编不出什么能光明正大的理由了,您就帮帮儿子,好不好?”

    原本听着司徒文面面俱到的话语,乾熙帝目光兴奋之中透着一股审视,听到后面一句,不由笑了出声,“你堂堂皇太子为了看热闹可真是够拼的,朕让你读书就是为了这个?”

    “阿父~~”

    “好,就依你!”看着小儿神态的司徒文,乾熙帝哈哈大笑。当即吩咐戴权取来战马,踏上马之后又把司徒文给抱上,另吩咐戴权给司徒毅取一匹马来,对司徒毅道:“你太子弟弟可记挂着你这个大哥,但是一匹马可承受不了咱司徒家三人的分量,就委屈你独骑,但两马可并肩而行。”说道最后带了一丝的试探。

    司徒毅浑身一震,知道皇帝偏心偏着偏着,他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但是听到此话的第一个念头,司徒毅就忍不住给他老爹抱不平:父皇,您老到底怎么养儿子的?您造吗?你宝贝疙瘩肯定不是为了你啊!!!

    “怎么你不愿?”乾熙帝看人神色忽变踌躇的模样,话语冰了一分。

    司徒毅:“……”

    果然他是捡来的!!

    虽然独身在行宫的经历让他早熟,但也不过九岁的孩儿,司徒毅心里跟打翻了醋瓶一般,刚想要开口说话,却发觉隐隐的哭声传来,重重的心里叹口气,面上撑起笑脸,“父皇,您误会了,儿臣……儿臣这是高兴的不知该何以言说!您给儿臣荣耀,但是儿臣却只是儿臣,太子殿下可同驾,那不仅是因为弟弟,做大哥的让着,更因为他乃是太子,储君也。”推拒了之后,司徒毅又笑着道:“父皇,儿子以为天家同驾后,也可赐予臣下荣耀。”目光飘向贾源所在。算了,截司徒文的胡,做个顺水人情。

    乾熙帝顺着视线看向贾源,只见贾源颤颤巍巍的想要从战马上下来安抚贾赦,却又碍于规矩还有受伤的腿脚,坐立不安。

    “父皇,我认为大哥说的没错。”

    “去吧,戴权!”

    “是!”

    看着戴权领命而去,贾赦如愿的与贾源坐一起后破涕为笑的样子,司徒文的心情随之飞扬。

    “你这傻孩子,都笑成这样了。”乾熙帝看着兀自傻笑的司徒文,不由揉揉头,“朕的太子爷,拿出你的风华来,让天下人都看看!”

    司徒文:“……”

    悄悄抬眼,看皇帝,钦天监算的日子极好,天空碧绿,阳光从头顶上方落下,让那个牵着他的手,揉着他的头的帝王愈发的昭显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个时候的帝王是那个严他疼他的父皇,而幼小的他敬父尊皇,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皇家父子。

    到底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了呢?

    他错,他也错。

    多少次,扪心自问过,却发觉自己依旧无法解开此困窘之境--逐渐年迈的皇帝和羽翼丰满的太子,在他们之间天然的横着一条沟。

    “怎么了,你也怕了?”许久不见司徒文回答,乾熙帝带着一丝戏谑问道。他可不信司徒文会俱眼前的人山人海,要知道这孩子两岁就跟着他祭祀天坛,四岁就独自宣读太子祈文。

    知道现在不能被察觉出端倪,也不是可以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时候,司徒文脸上笑容不禁又深了一些,劈开与政1治相关的话语,带着几许少年人特有的神采飞扬自信语调,“孤就怕他们一见孤王后误终身,像孤这般美貌与智慧还有地位并存的美男子,世间唯孤一人!”

    乾熙帝:“!!!!”

    他儿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貌似是事实啊~~

    听着这句话,看着笑眯眯的司徒文,原本就是绝色的面容,此时此刻,更多添了几分浅浅的风流韵味。

    此时此刻,即当爹又当娘的乾熙帝最先闪过的念头便是--糟糕,日后从哪找个既美貌又贤惠还有地位想到的贤女子当儿媳妇?!

    这边,父子思绪丝毫无法“心有灵犀”,风马牛不相及的各自思忖着,另一边抱上马背的贾赦乐的两眼眯成一条缝,两手紧紧的拽着贾源的袍子,“祖父,我好想你啊,以后打仗也要叫我一起去!”

    “以后啊~~”贾源笑笑,看着前头天家父子,乐呵呵道:“以后祖父不打仗了,就在家里陪赦儿好不好?”

    “好!”

    “祖父陪着的赦儿可是乖赦儿,可不是向今日一样一见我就哭鼻子的。”贾赦是没有大哭大闹,但是原本想哭的眼泪不过一句劝哄就乖乖的咽回去,无声的红了眼眶才更加的戳他的心窝子。

    “我已经长大了不哭鼻子了,而且,太子哥哥说了,赦儿是金娃娃,金娃娃不是瓷娃娃,是不会哭的!”

    “嗯?”贾源听到太子哥哥一词,眼里闪过一丝惆怅,最后化为平静。祖孙两小声的交谈着,贾源给贾赦介绍一路的景致。

    到了御街下马,贾源因着不良于行,自然无法下马。被人搀扶艰难的下马,又坐上轮椅。贾赦依旧懵懂,“祖父,您这轿子好小呀,都没赦儿坐的地方!”

    “赦儿如今长大了。”贾源揉揉贾赦的脸,“祖父老了,日后要赦儿推着祖父走了,没有你坐的地方了。”若按照从前他的身体状况还有贾家的发展规划,他的赦儿可以慢慢的长大,慢慢的熬成雄鹰展翅高飞,但是如今自己身子骨跨了,且因这一战,上阵父子兵引无数人羡慕觊觎,又握兵权之重,还有无缘无故太子对赦儿的喜爱,诸多因素夹在一起,就像催命符一般。

    “没有?那我就不坐轿子了。”贾赦挥挥小手,“我现在基本上都是自己走路了,对了,祖父我还可以跑的飞快飞快,等我长大了,我还会飞哦!”

    “这么厉害啊~”贾源捏捏贾赦的脸,轻轻的纠正,但每一字却用劲了全部的力气,缓缓的说道:“赦儿,这不是轿子,是轮椅,因为祖父日后走不了路了!”

    “不能走路?”

    “嗯,不能。”贾源微俯腰,视线与贾赦齐平,“祖父残疾了,日后护不了赦儿,要靠赦儿护祖父了!”

    “好,赦儿保护祖父。”年仅四岁的贾赦还不懂贾源话中之意,只觉得忽地心情闷闷的很不开心,撅嘴撒娇着,“祖父,我们回家好不好?”

    对于接下来的朝堂封赏,贾源早就与皇帝请过假,免得自己一个人独坐轮椅,众将士领着赏也不开心。听闻贾赦的话,贾源点点头。

    当下便有亲兵上前推轮椅。

    看着自家向来英勇无比的祖父被人推着走,不是轿子,而是推着走。

    心中愈发沉闷。

    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腿,想想自己不能走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想来想去,也不知晓,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从未出现过这一词汇--不良于行。

    走了几步,看大少爷落后,亲卫自然停下等人。

    贾赦急匆匆的跟上,跑到前面,绕绕头,真没有自己坐的地方,一张椅子小小的,而且还难看死了。

    气哼哼的跑到后面,贾赦凶巴巴的开口,“不要你来,我来,大赦儿不用坐轿子了,也会推!而且,”拍拍胸脯,“我可是被狗狗追过的男子汉,可快了。”边说边推搡着亲兵,让他放手。

    贾源扭转脖子,朝后看了一眼,他知道贾赦几斤几两,但是这一句话却让他如同喝了蜜一般,整个人都是甜的,朝亲兵一眨,开口道:“那祖父就等着赦儿孝顺,推着祖父走!”

    “嗯。”贾赦踮起双脚,学着亲兵的样子左一边又一边伸开,两手堪堪握住推手,“走!”

    轮椅丝毫不动。

    “使劲!”贾赦自我鼓气,继续推。

    还是依旧纹丝不动。

    “祖父,好重!”贾赦满脸通红,抱怨,“好重啊,你以后要少吃肉肉了,要把肉肉给我吃,这样我就有力气了!”

    贾源闻言笑笑。无它,他们祖孙都是无肉不欢的,但是她祖母说光吃肉不好,尤其是有他这么个病例在前,所以均衡着饮食。可对于他来说,小时候穷怕了,饿狠了,就念着一口肉,这习惯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手摩挲着把手,目光幽幽的看向不远处伫足而立的将士同袍,一瞬间脑海浮现出种种,最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祖父,”贾赦原本想要停下,但是回眸一看,四周忽地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着他,又不好意思起来,继续用劲推轮椅。

    咬牙推着,小脸满是汗滴,推,推,推!

    忽地,轮椅缓缓转动起来。

    “祖父,动啦,动啦~~”贾赦愈发来劲,继续欢快的推着轮椅前行。

    贾源无奈的笑笑,自己转动轮子朝前。看看,就算他贾源不能领兵打仗当将军了,还可以当匠户改善轮椅造型,更便利与不良人士一个人出门行走。

    最重要的是他有大孙子。

    ……

    …………

    看着一老一少离开的场景,宫门前所有人都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