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生

十天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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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药来了。这可是我在炉子边蹲了半个时辰才熬出来的,您可不许不喝。”人未至声先到,打起帘子走进来的是柳长安身边四个丫鬟中的绿衣。

    “不是婢子说您,前些日子在雪地里头滑了一跤,还没有养好呢。这才过了几天啊,您又不知唱的哪一出,光着脚就下了床。屋子里虽说铺了毯子,也有地龙,可您这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这不,又要再养上一段时间才成……”

    长安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双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绿衣。

    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五岁时母亲为她挑的。绿衣是办事最为细心妥帖的,只是自小就喜欢唠叨。

    四个丫头中,除了玉芽与她同岁之外,余下三人都要大她几岁。母亲的意思是,从小陪着,长大了才能真正的忠心。

    前世,四人陪着她二十年,确实是忠心不二,名为主仆,实为亲人。可是,因为她的无能,因为李耀的无情,绿衣被杖毙,翠羽、青纹两人被发卖,只剩下玉芽和她一起在璃王府受难。

    “小姐,婢子的话您可听进去了?”绿衣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双手叉腰,瞪着眼说道。

    长安“噗嗤”一笑。绿衣今年不过九岁多,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爱学母亲身边桂嬷嬷严厉的样子,在她看来格外的可爱。

    绿衣还在唠唠叨叨,长安心中却是一片融融暖意。见到这前世最亲近的人又活生生站在面前冲她使性子,她才真正相信自己是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冬季。

    柳平安七岁这年是出过一次意外的。

    虽然柳家是书香之家,但柳长安自小就极不安分。

    七岁这年,她带着玉芽偷偷去丁府找丁翎容玩。经过丁府的游廊,恰巧丁翎容和她的二哥丁戈以及一帮朋友在打雪仗,不知是谁一个雪球,扎扎实实地砸到了长安的肩上。她不肯吃这个亏,想要下到雪地里报仇,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个跟头。

    这一跤摔得不轻,长安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全。

    谁知道这却成了自己再活一世的契机。

    “绿衣,怎么不见玉芽,她平日不是最喜欢在房里房外乱窜吗?”柳长安环顾四周,不见玉芽,于是问道。

    绿衣瘪着嘴不搭言,只是默默地把罐子中的蜂蜜倒进碗中调成蜂蜜水。

    柳长安顿时明白了,玉芽陪着自己偷溜出府。如今她出了事,玉芽自然是难逃一顿责罚的,只怕现在正被母亲责罚呢。

    “翠羽和青纹呢?”

    “翠羽去小厨房取饭了,青纹在外间煮茶。”绿衣这次倒是开口了。

    柳长安沉吟片刻,吩咐道:“让青纹随我一起先去母亲那请安吧。你去小厨房唤上翠羽,随后也到母亲这来。今日我要和父亲母亲一起用饭。”

    绿衣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应了一声就要出去。走到一半却又折回来:“不成不成,奴婢要先看着您把药喝了才走。”

    柳长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碗来一仰而尽:“现在你可以去了吧?”

    绿衣端着托盘往外间走,边走还边嘀咕:“小姐摔了一跤倒是变了好些,居然连苦都不怕了。”

    她哪里知道柳长安前世病了那么多年,多苦的药都喝过。现在这种微苦的药,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绿衣去后不一会儿的功夫,青纹就走了进来。她朝长安福了福身,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开始为长安整理衣物,又在木匣里挑了块梅花香饼放进小巧的手炉里。

    四个丫头中,青纹的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十一了。她平素的话不多,总是默默地干活,但为人处事极为稳重。

    青纹被卖进府后不久,父母就意外故去了,只留下一个幼弟。前世她十二岁被桂嬷嬷认作了干女儿,在桂嬷嬷的耳提面命下,性子极为循规蹈矩。后来随长安嫁到璃王府,也时常提醒她要谨言慎行,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

    只是那时她刚和李耀成亲,一腔柔情都在对方的身上,自以为李耀不会拿那些规矩束缚她。那时的她压根听不进青纹的忠告,反而越发疏远了青纹。

    “小姐,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青纹一边把暖炉塞到长安怀中,一边为她披上猩红软毛织锦的斗篷。

    柳府并不算大,但府里的几个园子皆是山水相依,极为雅致。

    柳长安的祖父柳晏是当世大儒,二十年之前曾为太子太傅,教导当时的太子李炀。那时皇上年事已高,沉迷于炼丹之术和美色之中,荒废朝政。而三皇子一派投其所好,趁机把持朝政,太子一派的权利几近被架空。

    柳晏作为太子之师,被贬至凉州。又七年,皇帝驾崩,太子厚积薄发,终于夺回大权,登上至高之位,号为成帝。以帝师之礼迎回柳晏,加封太傅,位列三公。

    这座宅子其实是柳家被贬之前的住所,后来回京,柳晏请求住回原宅。成帝为示荣宠,令人翻新了柳府,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柳长安缓缓地走在园子里的石子路上,青纹在一旁紧紧跟着,眼睛盯在她身上半点不敢挪开。长安蓦地站住,回头笑着看她:“青纹,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会很小心不会再摔跤的。“

    青纹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见长安没说话,她又接着道:“您这次出事儿,夫人可担心得要命,足足在您床前守了好几个晚上,眼睛都哭红了。后来桂嬷嬷劝了好多回,这才回去休息。夫人的心都是为您好啊,您今天肯去陪她吃饭,她指不定多开心呢,您听我一句劝,可千万别再和夫人闹别扭了。“

    柳长安看着远方,微微有些发怔。

    她的母亲颜氏是凉州首富之女,和她的父亲柳温明是在被贬凉州的时候相识的。柳长安出生的那一年,新帝登基,柳家回京。

    回京后,母亲忙于熟悉京城的规矩,同其他达官贵人的妻子们来往,便很少有时间陪伴长安,即使抽出时间来看她,也多是考校功课和女红。因此,长安和乳母郭妈的感情反倒比同母亲的感情更加亲厚。

    五岁时,郭妈犯事被母亲打出府去,也就在那年,母亲亲自挑了四个丫头给她。只是长安不明就里,觉得母亲面目可憎,更加不愿亲近她。及至后来,柳府被抄,母亲悬梁之前仍旧千方百计地托人,辗转找到璃王府中,交给她一个小匣子。

    那匣子里面盛的是母亲仅剩的几件嫁妆,还有简短的两个字——“活着”。

    彼时,她细想母亲所为,无一不是慈母之爱,霎时觉得彻骨之痛席卷而来。

    今生重来,她最想做的就是守护好所有珍视她的人,决不让他们受一丝一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