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密室听风雨

覆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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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信宫外明月高悬,蝉鸣声渐渐地小了下去,朝阳沐浴完一路回寝殿,穿过长廊时四下望了几眼,均未发现那个黑色的人影。她推开寝殿大门,不禁憋屈又惆怅地嘀咕道:“这个剔骨,大晚上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偷懒了,从回来就没看见他……”

    刚念叨完,一抬头发现萧折靡正直直地盯着她,朝阳顿时泄了气,连忙解释道:“萧姐姐你别误会,我才不是在担心他呢,我就随口说说!”

    萧折靡也不戳破她的心思,只是笑着拉她上了锦榻。朝阳睡在里面,可能第一次有人在旁边和她一起睡,她显得非常兴奋,一个劲儿讲她小时候的趣事,直到蜡烛都快燃尽了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萧折靡闭眼睡了一会儿,忽然她睁开眼睛看向殿门外,那银白的月光洒下来,一道黑色人影从门外闪过,映在纱窗上分外清晰。

    是谁?!

    她转头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的朝阳,皱眉起身穿好衣服悄悄开门走了出去。才刚转了个弯,便见到那道黑色人影此刻正好跳进一口枯井里。萧折靡等了片刻不见那人上来,便警惕地靠近井口向下一探,枯井大约一人那么高,井底十分干燥,早已荒废多年了,而那道人影却凭空消失不见。

    的确没有人出来过,那么应该是井底有机关密道可以离开。可是那密道又是通向哪里的呢?

    萧折靡一咬牙跳了下去,很快找到了机关,轻轻一按,那井壁便缓缓打开,后面是一条狭长而幽深的石道。里面没有一丝火光,她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看见出口,更没有看见之前进来的人,仿佛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越走萧折靡越觉得诡异,好在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尽头。那堵石墙打开后仍然是一个地下室,却十分宽敞干净,还有桌椅和几盏燃着的烛台,那桌上正摆着一副棋局,还未下完分出胜负,但却并不是前人留下来的,因为她看得很清楚,这些物件上没有一丝灰尘。

    “唰!”

    萧折靡身后传来破空声,她身体一斜险险避开攻击,紧接着转步狠狠一踢,力道带起呼啸声,那道黑影立刻隔空一翻,再次出现在她的身后,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没有出鞘的剑将她紧紧困在身前。

    萧折靡刚要挣扎,却听见身后那人一边快速拖着她后退到黑暗中,一边不带丝毫情绪地哑声说道:“你最好别出声,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她眯了眯眼,冷哼道:“果然是你,剔骨狱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剔骨目光垂下来觑了她一眼,语气更加冰冷:“这里是当今圣上的密室,他马上就会出现了。我可以告诉你,但凡是跟太子沾上边的东西他都喜欢占为己有,郡主如果不介意,我也不勉强。”

    萧折靡眉头皱得更深,却依言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但剔骨却将她的嘴捂得更紧,因为一旦暴露,遭殃的可不是她一个人。

    果然,不到半刻钟,便听到另一道更大的石门打开,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皇帝姬玄策一袭紧身玄色金龙袍勾勒出难以企及的帝王霸气,威严沉稳,直直走到木桌旁坐下,手执黑子开始自己跟自己对奕。而另一位一身太监打扮,躬着腰站在一旁道:“今天这消息倒是有趣,原来含玉郡主萧沉鸾不是羞花先生的弟子,今儿刚回京的折雪郡主萧折靡才是,她一回京就到了宫里,和朝阳公主去东宫见了太子。”

    姬玄策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双指夹着棋子在桌上敲了敲,像是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嘴上却说:“折雪郡主……那个孩子倒对朝阳很真心相待。”

    太监尖尖一笑,语气恭敬却并不如一般人那样惶恐:“的确很真心,三年前要不是她,那场刺杀可不会失败。”

    姬玄策终于眉头一拧,漆黑的瞳孔带着凌厉的气势,他将黑子落下,又执起一颗白子,语气颇淡地说道:“失败了不是更好,朝阳毕竟是朕的亲生骨肉,真要杀了她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听到这样的话,太监笑了笑,显然并未放在心上,这句话恐怕圣上自己也不相信。

    果然,只听姬玄策音色一冷,将白子落于棋盘夜未央那一处,接着说道:“何况即便朝阳真的死于非命,蕉宁与皇后对立互博,若没有万全的把握太子也不会举兵造反。你可别小觑了他,他的城府心计也绝非一般,都忍了十六年了……而他若是不造反,朕可没有足够的理由诛杀这个东宫重仪太子啊……”

    紧接着“嘭”的一声,他手中那颗棋子碎成了粉末洒落半空。

    黑暗中萧折靡紧贴着石壁,心跳如雷,潋滟的双眼中水雾尽散,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若不是剔骨死死捂住她的嘴,她此刻恐怕已经惊呼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刺杀朝阳企图嫁祸蕉宁夫人的幕后主使,竟然是朝阳的亲生父亲,当今圣上!而这还不够,他刺杀朝阳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逼他的亲生儿子东宫太子造反,以便能够诛杀太子!

    为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桌边姬玄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复又执子落下,这一回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异常愤怒的事,不但目光暗含杀机,就连语气也猛地阴狠起来:“哼!若不是十一年前那几人活得不耐烦……朕想诛杀一个太子又何须如此机关算尽,小心翼翼?!”

    提到这件事上,太监终于再次接口笑着道:“前几日刚接到密信,第三位大人也忍不住折磨猝死于石场。当年那五位大人,如今已只剩下了两位还在享受至尊级待遇,不过听闻这两位也快撑不住了,顶多不超过三年。”

    姬玄策吐出一口气,情绪沉静下来,露出些许笑意,这使得他的侧脸轮廓完美异常,尊贵柔和却又带着极具蛊惑力的冷硬邪戾。他十分轻松地问:“哦?是哪一位?”

    “前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遥领剑南节度使、范阳节度使、泗水采访使,官居一品的李仲业李大人。”太监报出这一串使职时脸上笑容别样舒爽,仿佛曾经权倾朝野的大佬李仲业惨死哀嚎的场面就在他眼前上演一般。还记得当年自己也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太监,在李大人面前打翻了一盏茶就被严刑责打,而现在自己呼风唤雨锦衣玉食,而曾经的李大人却被活活折磨致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萧折靡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剔骨狱主方才身体莫名一紧,随即又恢复常态。

    “李仲业……当年就是他和宰相墨来庭叫嚣得最厉害吧?呵呵……吩咐下去,要是剩下那两位大人撑不住了,务必用最好的医药吊住他们的命。朕要他们亲眼看着东宫太子被处死的那一天。”姬玄策淡淡地一笑,又落下一子,此时棋盘上的局势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黑白双方杀得难分难解。

    “是。”太监立刻应了声,随后面色又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昨日蕉宁夫人又召含玉郡主进宫伴驾了,她似乎精神郁郁……”

    “嗤。”

    姬玄策轻笑了一声,悠悠地瞟了太监一眼,说道:“她自进宫以来哪天不是精神郁郁的?你一个太监再怜香惜玉也不中用啊,怎么?你还想让朕去请她的心上人姬坞过来安慰她?”

    “老奴不敢!”太监终于露出了惶恐之色,腰背弯得更低了,连忙解释道:“老奴只是见蕉宁夫人自打小产以后便终日愁闷,斗胆想请圣上再给夫人一个诞下皇嗣的机会……”

    “蕉宁啊……一代美人,销.魂蚀骨。不过朕是绝不可能让她生下朕的孩子的。”姬玄策想到蕉宁那妖娆曼妙的姿态不由眸色一深,落下今日的最后一手棋子,“她若诞下朕的皇子,那就等于断绝了太子和她日后在一起的希望。而没有这个希望,太子凭什么为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女人举兵?她若不能再刺激影响太子的决断,那么她这颗棋子也就废了,朕留她何用?唔,脸蛋和身体还是有点用,毕竟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女人来了。”

    的确如此,若是蕉宁夫人诞下皇嗣,也就是太子的皇弟皇妹,那么无论将来太子是否能够夺得皇权,都是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了。人伦纲常,太子不能不顾。

    太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如圣上所说,他喜欢蕉宁夫人,可他是一个太监,终身只能远远地望一眼,不敢奢求能在一起。只是他不忍心看她那么闷闷不乐,才想替她说句好话。她那样绝美,那样高贵,那样惹人怜惜,可圣上这等人物,又是向来无情的,没有哪个女人能阻挡他追逐千秋霸业的雄心。

    “行了,该回去了。”姬玄策起身随意拍了拍太监的肩膀,一边笑语一边负手潇洒而去:“你不说蕉宁,朕倒还忘了,含玉郡主今晚似乎与朕有约。佳人少艾,风光不与后妃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