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祸国殃民

闻人子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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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武王嫁太姬于祖上,备以三恪,奉祀虞舜,迄今已历三百余年。这期间虽亦有强盛之时,奈何我陈国始终为小国,自从周天子东迁以来,各诸侯国礼乐崩坏,战争不止,此乃始乱之象。如今天降仙子于陈国,必定有所应试,望君上慎重。”酒过三巡之际,一位鬓角微白的老者谏道。

    陈主林望了他片刻,问道:“左师何出此言?”

    左师为一国廷议官职,由资格老,阅历丰富的官员担任,他已年愈花甲,本不便深夜于堂上庆祝,不过想到今日之事多有荒诞之处,也怕君上在群臣言语之间而失去了判断,便不顾风烛之躯毅然前来,提醒一二。

    “昂善之道为守,杀伐之道为攻,如今诸侯表面奉谀周天子,实则皇室已空,中原诸事皆依齐,南夷诸国皆附楚国。我陈国略显孱弱却又占据中原地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君上应该清楚。”老者组织了下言辞,意有所指。

    “左师多虑了,当下世风男外女内,桃花仙子转世之事,最多略引他国注意,并不会有外忧之说。”公子杵臼放下手中酒杯,笑道。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防啊!”老者沉吟了片刻,心里却难以平静。

    陈主林内心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乐官退下,却并未多言。

    而殿内一众贵族大臣红光满面,脸上洋溢着喜悦,只有极少数人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担忧,显示着内心的不安。

    “对于女公子名讳之事,诸卿有何看法?”过了一刻钟后,陈主林平静的眼眸一一扫过场内众人。

    原本依照惯例,女公子出生并无取名一说,只在国名之后加上姓氏,死后才会加上谥号以示区分。

    不过如今出了百鸟朝凰等奇异之事,他便多了个心思,左思右想后,还是想听听众人的意见。

    众位朝臣显然听出了陈主林话里的意思,不过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殿内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

    然而自古以来朝堂之上从来不缺一种人。

    “臣以为取凰为名甚好。”过了片刻后,一道极为洪亮的声音响起。

    “陈将军,凰者皇也,如此便犯了忌讳,甚为不妥。”被称为左师的老者眉头微皱,望向一位怒目脸方,脖子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身着将军朝服的魁梧男子,语气不悦。

    此人本是孤儿,姓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来别人都叫他小一,于陈佗之乱有大功,被赐予了陈姓。

    陈将军摸了摸鼻子缓缓坐下,也不生气,对着身旁一位颇为俊俏的少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少年见此微微一愣,点了下头以示歉意,连忙把桌案上的酒杯斟满,双手端着酒杯回礼,同样的一口喝完。

    陈将军也是一愣,咧嘴无声的一笑,对其竖起了大拇指。

    “左师言之有理,自古凤与凰皆为仙鸟之首,取之确实不妥。”过了片刻,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公子杵臼出奇的没有反驳,顿了顿又道:“君上,取翟如何?”

    陈主林浓眉微挑,笑道:“甚好,传闻帝喾(ku)喜好音律,令乐师咸黑制作九招、六列、六英等曲,曲成引凤凰、大翟等仙鸟于殿内起舞。本公希望她以后能贤淑裕徳,如嫘祖一般造福百姓。”

    “君上英明。”众人离席一拜,齐声道。

    事毕席散,秋夜微凉,南殿台阶下。

    “若是一位公子多好。”公子杵臼似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身边的老者道:“左师究竟为何担忧?”

    言外之意,既然不是位公子,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周德虽衰,其命未改。那楚主芈通妄想以王自居,分而天下,恐怕世间诸侯皆有此意。世值乱世之秋,陈国太过弱小,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把祖宗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左师摇了摇头,彷佛一瞬间老了几岁。

    “左师多虑了。”公子杵臼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望着前方佝偻的背影宽慰道。

    “希望如此吧!”

    陈主林出了南殿,一路从百花园辗转到青羽殿前,示意侍人不要打扰夫人,便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漆黑的殿门,一动不动。

    “君上,已经三更天了,身体要紧啊。”两个时辰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宫正走上前轻声道。

    过了会,陈主林把双手负于背后,抬头看向漫天星斗的夜空长叹了口气:“智者何时入宫?”

    宫正略微弯着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牧野于此有些距离,坐马车的话日落之前可到。”

    听完这话,陈主林眉头微皱,缓缓道:“智者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本公的?”

    宫正向前迈了一小步,身体却更低了:“君上英明,智者还说,请君上早做准备。”

    是了,牧野虽说是村林野地,但坐马车到宛丘又何至于傍晚。

    “本公为陈国之主,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护佑陈国于乱世而不殇?”陈主林闭上双眼,吸了口略带凉意的空气,声音里只有平静,平静的有些冷漠。

    “智者说,安婴于野,便是最好的保护。”宫正回忆起面见智者时的对话,心里突然对其感到深深的恐惧。

    “呵呵,他老人家算无遗策,可惜闲云野鹤惯了,就连当年的陈佗之乱都未插手,为何会对这事如此上心?”陈主林听出了话语之中的坚决,微嘲道。

    “智者说,宗祀之争并未改其命,但此事牵连甚广,如有疏忽便万劫不复。”宫正努力回想,确保只字不漏。

    “一女婴而已,如何当的起这般对待?”陈主林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智者当时只说了四个字。”

    “说。”

    “祸国殃民。”

    “祸国殃民……”

    夜深人静,台阶下早已没有了谈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从依旧没有丝毫光亮的青羽殿内,传出了一道深深的叹息,声音中充满着无奈,亦掺杂着无尽的失落和浓浓的爱,奇怪的是却没有丝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