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槲寄生和吻

涅羽苍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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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莱斯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圣诞节。

    他抱着一瓶酒,傻乎乎地坐在沙发里,卡尔和凯瑟琳正手挽着手跳着一种节奏轻快的苏格兰舞蹈,维克特吹着风琴——难以想象他还有这门技术,所有人都乐得前仰后合,人们通常喜欢用“欢乐的海洋”之类的字眼来形容这样的场景。

    莱斯特无意识地用脚打着拍子,他感到有一些头晕,以至于那些零零散散的被藏得很好的东西一点一滴地翻滚着涌上脑海。

    苏珊的哭泣。

    杜宾·罗兰冷笑的嘴脸。

    他那些兄弟姐妹们无休止的谩骂和屈辱。

    地铁下一成不变的风景,铁轨两边飞速闪退的惨白脸孔。

    这曾经就是他圣诞节的全部了,听上去可悲可叹得足以再编写一本。

    有人在他的身边坐下,沙发凹下去一大块,身体靠过来,衬衫下的皮肤温度滚烫、气息干净——是卡尔。

    卡尔把他搂进了怀里,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那样紧紧贴在一起,这感觉很好,以至于莱斯特飘荡在半空的灵魂缓慢地落回它应该好好呆着的地方,年轻的资本家皱着眉从他手掌中抽走那瓶金色的香槟酒,低声说:“你喝得太多了。”

    莱斯特笑起来,嘴唇张开,露出一排灿烂的牙齿,他漂亮的脸蛋上这会儿充满了没法拯救的傻气,卡尔的神色变得足够柔软,他低头吻了吻年轻人发红的眼角,咕哝着:“......时机不对......男孩儿,你快让我硬了......”

    “卡尔......”莱斯特小声地喊他。

    “什么?”卡尔俯下身,感觉到耳朵被人含进两片湿润高温的嘴唇里,这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甚至怀疑那声音大得盖过了施特劳斯的风琴声。

    莱斯特叹着气,他并不确定自己发声的最初想法,但嘈杂的音乐和欢快的笑声仿佛为一切蒙上厚重的帷幕,莱斯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它从骨髓和肌肉间发出轰然的响动,它枉顾所有人的意志热烈地高呼着:“今天是个坦白的好日子!”

    “不,不是——我打定主意,不向任何人说起。”莱斯特冷静地反驳着,他觉得自己语气坚定,实际上要是果真有一个人站在他思维的阴影里,恐怕会不留情面地告诉他,他就像一副摇晃不定的钟摆或者一脚踩在悬崖边缘的什么人那样,浑身上下透着不确定的意味。

    “哦,快承认吧,你就快疯了。你也发过誓,要做个真诚的人——虽然这可能只会出现在你的小学作文纸命题上,但你不应该有所隐瞒,看看卡尔,他现在可没什么不向你坦白了。”那声音喋喋不休地劝他,它是如此热切地希望自己透露一切,然后被狠狠地掼倒在地面上——一个早该到来的巴掌或者一顿老拳之类。

    莱斯特自虐地想着,难说他是不是在精神方面长期患有某种隐疾,他已经习惯了逼自己走到绝境——说真的,有时候简直称得上是乐此不疲。

    “说些什么。”卡尔说,他浅色的眼睛直视着莱斯特,这使得后者清楚地感觉到他早已看穿了一切,毕竟你也知道的,他是一个大商人,就擅长观察和找茬那么一套事儿的流程,但他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宽容,“如果你没有准备好,那么就一句‘我爱你’。”

    “感谢您的施恩,霍克利国王陛下。”莱斯特抵着他的额头呻||吟了一声,但卡尔能感觉到他明显地放松了自己,这多半意味着他决定讲一个漫长的——也许某部分或者全部的那些都是他不怎么爱听的故事——而非选择一句爱语,老实讲,他感觉到了一丝遗憾。

    “......我该从哪儿说起。好吧,泰坦尼克号,是的,咱俩开始的地方,我确定我记得每个细节,包括你因为得不到布克特小姐的青眼而郁郁寡欢。”莱斯特说。

    卡尔看了他一眼:“现在她是个穷道森,和霍克利没有一美分的关系。从相遇开始,别走神,男孩儿。”

    “从相遇开始。当我睁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当我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睁开眼,上帝就送了我一个复活节特大彩蛋,我在泰坦尼克号上,别无选择。”莱斯特说,停顿了一下,“我仅有的家当是一件旧夹克、一具小提琴和一张让我崩溃的船票——对,我知道这船会沉没,两三天,或者更快,但更糟糕之处在于我只是个三等舱的,老天爷,自救听上去可真是个挺奢侈的玩意儿是不是。说说感想。”

    “......然后你遇见了我。”卡尔说,他把莱斯特的脸拧了过来确保他们的视线可以牢牢相对,以便那片明亮灰色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不会被错过,“一个预谋——你知道我,知道我和布克特的关系,甚至——和道森。”他尖锐地指出,口气相当平静。

    “这可能是‘莱斯特·罗兰生存纪录片’里最惹人憎恨的部分。”年轻人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是的,我知道你、布克特,甚至是杰克——好吧,道森,行行好别他妈在这种细节上为难我。我对你们的了解来源于一部电影,我老妈爱死了它,想想家庭妇女看肥皂剧的劲头——抱歉你们还没这个是不是,她重温了不下十遍,我看过一两次,对你们有印象。”

    “......听起来我在里面不会拥有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卡尔扯了扯嘴角,毫无诚意地说,莱斯特握着他的手,他用一种捏紧了死也不放开的架势继续说,“我没事,他们只是再拍摄我曾经的一段人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否定我的存在。”

    他们接了个吻,有时候你可能真的想象不到这个年轻资本家的魅力,他近乎自负的自信在某些场合看来可真是性感的要命。

    “后来的你就知道了。我利用了你——本来你应该是你们三个里面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哦,还有布克特夫人。”莱斯特冷笑了一下,“好了,提问环节,有什么需要鄙人为您效劳的,陛下?”

    “你来自哪里?或者哪个时间?”

    “2012年,纽约。”

    “真名?”

    “嗯,上帝为我开了个私人订制,我以前长得要好看点——别瞪我,我老妈是红灯区头牌,想上她的男人能排到三条街以外。”

    “最后一个问题。”卡尔说,他将五根手指头密密实实地插||进年轻人右手的缝隙里,“......你还会不会离开?”

    “不。如果我离开那一定是在死亡降临之际。”莱斯特温柔地回应,表情肃穆的就像在教堂里回那三个单词一样,但其实这从根本上说也没什么分别,既然他们可能永远都不能举行婚礼,那他们永远也就没办法在几百个人面前大声地向对方说出“我愿意”。

    “谈谈你的过去。”卡尔感觉到肾上腺素急速退去后剩下的疲惫和酸软,于是顺应心意地在他身侧躺下,腿互相交叠着,手枕在年轻人的脑袋下面,摆出促膝长谈的表情。

    莱斯特愉快地笑着,他很放松,毕竟把什么都毫无顾忌地倾诉出来并且得到了好的远超预期的反应之后他没法不高兴:“那不是什么值得听的故事。我妈是个红灯区妓||女,我爸是个地产商——在纽约排的上号的那种,偶尔能跟议员吃个饭什么的。相差悬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一夜||情产物,他们都没想要我,但你知道的,风云难测,我被生下来了。带孩子的妓||女销路总是不太好,哪怕苏珊长得足够漂亮,她养我到十六岁,好歹给了吃穿,然后把我送到罗兰家门口任由我自生自灭,杜宾·罗兰有一个儿子,但他为了美好的梦想去做了背包客——我十六岁回家那天他在阿尔卑斯山,后来听说去了东方,他知道我有那么点经商的天赋,就收留了我。再过了十年,我就到了这儿。”

    卡尔抱住了他:“你现在有我、凯瑟琳,或者再加上我父亲,还有你那些朋友。”

    是的,我知道,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个了,莱斯特恍惚地想着。

    他曾经在漫长的时光里找寻一个出口,一个得以慰藉之人,但苏珊不是,杜宾·罗兰不是,灯红酒绿里相遇的男男女女也不是,以至于他把躲在房间里哭泣的年少的自己埋葬在香槟、金钱和谎话之下,莱斯特在无数个夜晚咒骂上帝的不公,但事实上他或许也有因为放假而心情好的时候,你瞧,他给了莱斯特一个好结局,莱斯特给了卡尔、杰克和露丝一个同样好的,这听起来人间简直他妈处处有真情!

    “我和你在一块儿呢!上帝也不能分开咱们俩!”莱斯特傻乎乎地笑起来,凑上去吻他,槲寄生在他们脑袋上青葱伸展,每一个叶片都盛满了窃笑和欢喜。